来源: 最后更新:22-10-11 03:00:43
我认识一个女孩JOJO,真正的二十年寒窗苦读,完全凭着自己的努力,从山旮旯里考进了北京。
毕业后找到投行的工作,每天工作超过16个小时,请年假只为了在家睡个好觉,陪客户喝酒的时候都是一口喝完,然后去卫生间抠出来吐掉。
就这样拼命三娘般的,升职速度是同期里最快的,她终于有了钱和时间,去一直期待的海岛安静地度个假。
她去海岛的时候,是去年春节,我在朋友圈看到她发照片,忍不住问:诶,没有回家,带着家人去度假了?
她回我:才不,我一个人来的,家才懒得回。我就当自己没那个家吧。
JOJO跟父母关系极差,用她的话说,从小到大,父母只会成为她的阻碍,完全不能够给她提供任何帮助和建议。
小升初的时候,父母为了拿到1000块的奖金,把她送去了一家私立中学,结果周围的同学全是不学无术的有钱人家的混混们,她被同学孤立,忍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考到了省重点高中。
结果高考时,父母又瞒着她把她所有的志愿改成师范类学校,理由是,女孩子当老师又体面又稳定还方便嫁人,她当时绝望到差点自杀,以死相逼才同意她复读一年,重新去学了自己感兴趣的金融。
JOJO说:
关键是,我们家根本没那么穷,我至今仍然不理解,他们当初把我送私立中学的理由。
我现在赚得多,他们又到处跟人吹牛,说自己会教孩子,屁咧,他们俩,连作业都没教过我,下了班一个出门打牌一个在家看电视,压根没管过我,我能有今天,真的全靠自己,还得时刻小心着,不被他们带沟里去。
你知道吗?我上次回家,他们给我安排了个相亲,对方是知名的花花公子在外面玩的,他们跟我说,结婚了就好了,人家能给你安排个银行的工作……
我想了很久,问了JOJO一句:跟父母几乎不联系,你不难过吗?
JOJO愣住了,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:那你说,我该怎么办呢?
也许每个原生家庭没有那么完美的小孩,都有过特别讨厌父母的时候。
嫌弃他们不够有钱,买不起最想要的那个玩具,没法让自己跟隔壁家的小伙伴一起上昂贵的私立小学;
嫌弃他们没有文化,每天只知道扯着大嗓门跟人吵架,打牌打麻将喝酒吹牛逼;
嫌弃他们一点都不讲道理,生气了除了打就是骂,还口口声声说着都是为你好。
最绝望的时候,曾经无助地哭泣过:为什么我会是这种人的小孩?
豆瓣有个“父母皆祸害”小组,我有段时间,经常去那里看帖子,才发现,原来真的有很多人,对自己的父母和原生家庭有着深深的恨和嫌恶,认为自己现在所有令自己不满意的性格和生活,都是父母的错。
《我的前半生》里的薛甄珠,看起来恶俗,势利又贪财。
不顾及自己女儿脸面,动辄贪小便宜,又吵又闹,可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忙忙碌碌和精打细算,都是为了两个女儿考虑。
她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社会底层的单亲母亲,对女儿只有嫁给有钱人才能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件事深信不疑,就算她说话做事不体面不周到,自私自利又目光短浅,但那也是她能够想到的,最好的爱女儿的方式了。
我的朋友茶茶,也一直是个叛逆少女,中学的时候,跟骑着摩托车的“社会少年”恋爱,被她爸绑起来用皮带抽,她妈妈以死相逼两人分了手,强迫她转了学校,茶茶对父母恨之入骨,高考时,她填了离家老远的学校,一年只在春节回去一次。
彻底放飞的茶茶,不停地恋爱,她抽烟喝酒,把每一段认真爱过的感情,都认真地画成元素图案文在了身上,看起来带着种残酷的美。
茶茶长得很漂亮,非常有艺术天分,她是学美术的,日常的生活,靠着有一搭没一搭替人画插图、做设计过活,出活非常快,能够适应各种风格,可她真正自己画的画,又全是暗黑系的路子,非常叫人惊艳。
茶茶有点积蓄就去西藏尼泊尔这种地方晃荡一圈,钱花完了再回头重新接活干,她的生活在我看来很羡慕,看过青藏高原的星空,也趟过恒河的水,晒过夏威夷的太阳,还爬过阿尔卑斯的山。
哪像我,每天对着笔记本电脑写到天荒地老,生活的最大半径是家和公司。
可这样的茶茶,却在某天突然给我打电话,说她打算离开北京,回老家陪伴父母,她甚至已经考上了一家事业单位,准备去过她曾经最鄙视的那种“安全却无聊透顶的生活”。
我约她吃夜宵,问她为什么突然改了性?
她对我说:
其实,是去年年底的时候,我回老家,去找一个朋友玩,在他们家小区门口,偶然撞见了我爸妈给人送礼,对方推辞着不肯要。
你知道吧,我爸之前是当兵的,从来没认过错低过头,还有我妈,我妈可是个泼妇啊,随便在哪都能叉起腰就开骂一小时不停嘴,不讨便宜绝对不肯罢休的那种。我特讨厌他们,觉得他们没文化,恶俗,不上台面。
我看着他俩,背佝偻成一团,舔着笑脸跟在人家屁股后头,一人拿着红包一人拎着烟酒和保健品求着人家收下,就为了求那家公司的老板,能给我安排一个办公室文员的工作,我听着他们低三下气地说话,差点没哭成傻逼。
她后来跟我说:
其实这么些年,自己跟爸妈的矛盾早就淡了,只是大家都性子相似,谁也不肯低头,每次回家,都冷着一张脸来来去去。
我压根也没注意到,他们现在都是看着我脸色说话,生怕惹我生气我就直接离家出走不跟他们联系了。
我曾经以为自己会跟他们一直对抗下去,但后来却发现,其实我内心深处,更期待能够跟他们和解。
后来,茶茶在家闷头看了三个月书,考了当地的一家条件很好的事业单位,有时候下班回来,听见妈妈坐在门口和人聊天的时候吹牛逼:我们家姑娘呀,有本事,这么大了,也没让我们操过心,工作也都自己搞定了。
茶茶听着忍不住笑了,过了会儿又哭了,怎么会不操心呢,她爸妈这几年,头发都白了快一大半。
韩寒的电影《乘风破浪》讲的也是一个跟父亲和解的故事。
对于普通人来说,我们不可能会有机会来一次穿越时空,去亲眼看看你眼中苍老又潦倒的老头,也曾经有过意气风发的时候。
我们或将花费整整一生的时间,来面对在你眼中一点都不完美,甚至让你讨厌的父母,接受他们原本不过是对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男女。
他们庸庸碌碌地用了整整一生时间,抚养你长大,希望你能够活得平安顺遂。
即使他们替你安排和计划好的一切,都不是你想到的,但也许,那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了;
即使他们犯过无数的错,深深伤害过你,但也许,那也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了。
的确,原生家庭对人格有着巨大影响,但是如果自己的一切不顺利都归因于原生家庭,也把我们从生活的承担者和决定者,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,以至于我们很容易忽略,这些行为背后隐藏的,极少是极端可恶的父母,更多的是有着各种缺陷的普通父母。
一个我们很难承认的事实,我们没有能理解、支持和帮助我们的父母,没有别人都有的嬉笑打闹、无忧无虑的童年,我们误以为“幸福美满的家庭”该是人生的标配,最终却发现那其实是奢侈品。
而最让我们难过的,是父母已经尽力了,他们能提供的、能想到的,就是这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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