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 最后更新:23-03-08 10:58:47
2月27日,村里85岁的老人张文明给自己办了一场“葬礼”
3月2日,给自己办完“葬礼”后第三天,85岁的张文明坐公交车去20多里外的天静宫,赶一年一度的老子庙会。乡村公交上,身穿皮衣,头顶礼帽,戴着眼镜的他再一次成为“焦点”。 从赵屯出发,公交车依次经过淮北平原上一个个并无二致的村庄:陈寨、李集、赵庄……没赶上目睹他“隆重葬礼”的村民打趣地问,“躺在棺材里的感觉怎么样?”“摆了几桌,花了多少钱?” 安徽涡阳,当地人相传这里是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的出生地。张文明生活的涡阳县义门镇赵屯村是安徽省2021年认定的“千年古村落”。 2月27日,张文明身穿寿衣,在大红棺材上笑着跟乡亲们挥手的视频很快传遍网络,让这位老人在现实世界之外,又经历了一场网络风波。
“喜活”
张文明的“喜活”是从网上买的,“活”是涡阳当地人对棺材的俗称。
史书记载,2500年前,老子在鲁国游历,期间为友人操办丧事,遇日食而让送葬的队伍停止前行。作为老子故里,在老子思想影响下,涡阳人格外重视丧葬仪式。
按照传统,当地老人年迈时,会提前准备棺材,棺材做好后,涂红漆,蒙红布,称之“喜活”。
儿女们在外务工,张文明独自生活
儿女在外务工,85岁的张文明独自生活在赵屯村赵东组。老伴和自己最疼爱的三儿子两年内相继离世后,“孤独”的张文明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死亡。跟村里其他老人不同,张文明并不忌讳谈死,“我天天都说死。”
村里多是老人,空闲常聚在一起打牌、聊天。不爱打牌的张文明喜欢到一里外的一个唐姓村民家门口坐着。“那是个人场(人场:乡村人聚集聊天的地方),大家都在那里玩。”
2月中旬的一天,一个孙子辈的张姓村民在“人场”玩手机。“我一看,这不是‘活’(当地人对棺材的俗称)么,老年人都喜欢‘活’。”张文明只用过老年手机,在40岁“年轻人”的智能手机里,山东卖家展示的石棺,通体深红,左侧绘着龙,右侧绘着凤。
张文明“一眼就相中了”。老伴和儿子去世时躺的都是木头棺材,这样的石头棺材,“方圆几十里都找不着。”
棺材要5500元,对方让网上先付1000元定金。张文明没有智能手机,当场拿出现金让村民帮着“定了下来”。
张文明给自己置办的“喜活”
2月27日早上十点多,棺材送到赵屯。红布包裹、描龙画凤的“喜活”,让张文明很满意。“围观的群众多得很,当地没有这种稀罕物。”
重达两吨的棺材要自己卸,张文明雇了吊车,又找邻居帮忙。人越来越多,都说,这么一口好“活”,应该亮亮(展示),让村里人都知道张文明买了口石头棺材。
“要亮亮,就得有寿衣,还要找一班响。”正在“兴头”上的张文明赶往寿衣店买了寿衣,又找“大总”(当地对丧葬司仪的俗称)联系“吹响的”。在场有18个村民,每人凑了20元,买了鞭炮花圈以示贺仪。
一切都按正规出殡仪式操办。中午12点左右,花圈萦绕,邻人簇拥,身着蓝色绣金寿衣,面覆白布的张文明包裹着被褥,由村民用床板抬出屋门,抬上卡车上的石棺。
随后“送葬”队伍在“大总”的指挥和吆喝下,鞭炮炸响,唢呐奏起,从赵屯村的赵东组到赵北组,“转了一圈。”
风波
3月4日下午,“葬礼”过去五天,“隆重亮相”后的石棺停放在二儿子家门口。张文明揭开上面盖着的旧毡布,不停要来访者“摸摸,摸摸。”
“幸亏当天不逢集,要不然人更多。”张文明回忆起自己当天“亮活”的情景仍然很兴奋。
85岁的张文明骑着三轮车穿过赵屯村的集市
“送葬”队伍走到当街,听到沿途有人说,“张文明怎么突然死了,我昨天还见着他哩。”躺在棺材上的张文明坐了起来,“向大家一招手,人们都喊起来了,高兴得很。”
因为没有智能手机,张文明没有看到过自己的“葬礼”视频。也不知道网上对此事的议论。“80多岁老人花2万元办葬礼给自己看”的视频疯传后,赞同的人认为老人开心就行,佩服老人能够看淡生死,心态很好;反对的人认为是浪费钱,违背公序良俗。
“村里很多人都是在看笑话。”一位在赵屯村街上开五金门窗店的店主说。由于离义门镇中心街道有将近30里远,赵屯村有自己的集市。4000多村民中,三分之二的村民外出务工,留在村里的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。一位八十多岁的曹姓老人说,哪有活人给自己办葬礼的?“活这么大,从没有听说过。”
赵屯村街西头,赵西组一位开餐馆的二十多岁村民说,自己当天没有去现场,也不认识张文明,他不愿与人谈起“活人葬礼”。
葬礼过后,村里有人传言说,“张文明办这场事,花了五六万。他有钱。”
一位靠红白喜事给人搭舞台,跳舞、“吹响”为生的曹姓村民说,叫一场响要花1000多元,请人吃饭也要花两三千元。
针对这些传言,张文明说自己没花那么多钱,“包括买棺材在内,一共花了万把块。”他算了一笔账:买棺材5500元,运费1000元,叫“抓机”卸棺材300元,买寿衣600元,请了两桌饭,包括烟酒在内1500元。
虽然因为宅基地划分的事,张文明和四周紧邻闹了些矛盾,但他否认“活人葬礼”事先有策划。他解释说,当天棺材运到后,自己很高兴,在大家“你一言,我一语”的怂恿下,想高兴一下,就“冲动了”。
张文明坦言事后自己是有些后悔,后悔的不是“搞了这么个事”,而是“花了这些钱”。
三年前,当地因为“新农村”建设征了张家的两亩地,补偿了4万多元给他,加上通信设施占地补偿的1万多元,张文明有6万多元“存款”。但因为妻子和三儿子的生病和离世,这些钱已经花得“不剩几个了”,还吃上了低保。
张文明说自己不该打肿脸充胖子,“高兴了,钱也费了。”除了买棺材的钱,其他叫响、买寿衣、请客的的几千块钱“都还欠着”,“麦收了以后再还。”
上传视频的人也是给张文明在网上买棺材的人。40岁左右的他两年前回到村里,平日村里有老人去世,都会跟着张罗帮忙。短视频账号里有不少他上传的葬礼现场视频。该村民称,张文明虽然年纪大,是自己的爷爷辈,但身体好,性格也好,“挺活泼。”
张文明给自己办“葬礼”的事,事先没有告诉过儿女。看到村民发来的视频,张文明的儿女当天就给父亲打了电话,没有人埋怨他,说只要他开心就行。已经在青海安家的女儿春节没有回老家看望张文明,她说父亲虽然年纪大了,但身体很好,自己很少给他打电话,都是哥哥们在管。
针对父亲给自己办“葬礼”的事,女儿说她也觉得突然,“说什么的都有,我们要知道的话,肯定不让他做这个。”
事发后,涡阳县民政部门表示,当地“没有这样的风俗”,将进行调查。
人生
出生于1938年的张文明育有五儿一女,但都不在自己身边。最小的女儿也已50多岁。
2021年夏天,患脑溢血、糖尿病,偏瘫多年的老伴离张文明而去。一年后的夏天,“最孝顺”的三儿子患癌离世。三儿子一生未婚,“他说娶了媳妇,就孝敬不了娘了。”
张文明站在老伴的遗像前
大儿子、四儿子和女儿远在青海格尔木贩蔬菜,二儿子在杭州带孙子,五儿子在广西打零工。张文明几个孩子的条件“都不好”,大儿子一生未育,五儿子很早就离了婚。
张文明不愿牵连儿女,要他们“两三年回来看一下就好。”平时儿女们一两个月会给他打个电话。没有智能手机,张文明将五个儿女的手机号码依次抄在一个本子上,上过农校的他字迹工整、清晰。
19岁那年,张文明考上了安徽凤阳农校。临近毕业前三个月,得了肝炎的他不得不回到赵屯村养病。因为“有文化”,有人推荐他到三里外的邻村当会计。在这期间,他和比自己大三岁的一个同村女孩自由恋爱,并结了婚。学校后来多次要他返校继续读书,张文明都没有回去。“已经结婚了嘛”
“错了这一步,一生就不一样了。”但张文明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,当时农校的不少同学最后都成了“干部”。
张文明在当地曾经“是个能人”。“有眼光,有想法”邻居评价。
改革开放前,张文明“跑过几年药材”,又在涡阳县副食品公司干了几年,觉得工资低,又离了职。
上世纪80年代,张文明是第一个在赵屯街上开浴池的人。“十里八乡的人都来洗澡,生意兴隆得很。开了五六年,大家看到我挣钱,都开起来了,就没法干了。”
几十年过去,张文明曾经引以为傲的两层小楼在赵屯街上已经显得破旧落伍,墙壁上“文明浴池”几个字也已斑驳褪色。
“干什么事情都想超前一步。”张文明说自己的超前意识不仅体现在和儿女的关系上,也体现在这次的“活人葬礼”上。
张文明从不问儿女要钱,占地的两笔补偿款他自己拿着。“儿女都有自己的一家人,要尽量减轻他们的负担,很多老人问子女要钱就会产生矛盾。”
虽然“给自己办葬礼”欠了几千元,张文明并不担心。种的两亩地,一年有3000多元收入,低保每个月有370元。村里有“老人餐”,5元的早餐,80岁以上的老人只付2元,有包子,油条,辣汤,鸡蛋,豆腐,“买回来,自己随便再做一点,够吃一天。”
给自己办完“葬礼”后,背着三十多斤重的药桶,张文明给麦田打药
3月2日下午2点,张文明骑着三轮车去给地里的麦苗打药。30多斤的农药桶他要背一个多小时。麦地中央,老伴和三儿子的坟莹相邻,他说中间还留了个空,“那是我的位置”。
老伴去世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。那天,孙女突然来找他回去,说奶奶叫他。回到家后,突发脑溢血已经卧床多年的老伴跟他说自己难受,要在他的怀里躺一会儿。“她就在我的怀里离世的。”
“我跟老伴感情好,活着对她好,死了也要对得起她。”老伴身后,张文明花了近七千元给她做了“活”,“漂亮得很。”
春风拂过麦田,站在地头,张文明望着老伴和儿子的坟莹。
红星新闻记者 王震华 实习生 陈鹤婷 发自安徽涡阳
责编 官莉 编辑 郭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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