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 最后更新:22-12-24 11:55:44
极目新闻记者 丁伟
视频剪辑 丁伟
李玉前终于等来服刑期满的日子。
12月22日,在家人的陪同下,李玉前回到了位于贵州毕节的弟弟家中,姐弟几人围桌而坐,留下了时隔21年的一张合影。看着大姐头上的白发,李玉前满脸伤感,感慨时光飞逝,岁月催人。
2001年,32岁李玉前被指控“杀妻灭子”,并入狱21年。其间岳父去世,四弟意外遇难,母亲在弥留之际仍心心念念着儿子的案件。狱中,李玉前一直在申诉,2022年11月23日案件迎来重审,可还没等到结果宣判,他已刑满出狱。
李玉前出狱回家
“我是犯过错的,我出过轨,我要向岳母忏悔,无论她接不接受。另外,我要感谢我的家人,接下来我要好好生活,等待法院的宣判,我相信法律的公正,我对社会没有半点的怨言。”李玉前用英文背诵电影《肖申克的救赎》里的经典台词——恐惧让你沦为囚犯,希望让你重获自由。他说这部电影对他影响很大,他和主人公的遭遇很像,电影曾给他勇气和慰藉。
“杀妻灭子”
2001年,贵州省六盘水市发生一起恶性凶案,一对母子遇害。死者正是李玉前的妻子及3岁半的儿子,而他则被认为是犯罪嫌疑人。
李玉前出生于1969年,是家中五兄妹中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。李玉前与妻子谢某明相识于校园,自大学开始恋爱,双方在1997年登记结婚,结婚不久儿子出生。
2001年,32岁的李玉前已是六盘水市某炼铁厂铸铁车间主任兼党支部书记,他的前途被众人看好,然而看似幸福的三口之家却暗藏危机,也遭遇了它的至暗时刻。
李玉前与妻子(图片来源 网络)
据媒体报道,婚前,李玉前曾与厂内女工孟某红保持两性关系,且持续到了婚后。2001年初左右,谢某明发现李玉前在外有女人后,对他产生不信任,随之夫妻关系恶化。同时谢某明也因此事与孟某红发生纠纷,孟某红还曾逼李玉前离婚,与她结婚。
2001年3月21日,李玉前向警方报案称,其妻子和儿子于3月19日晚失踪。
法院判决书显示,检方指控李玉前于3月20日凌晨3时许回到家后,见谢某明对其不理睬,平时的怨恨转为杀人恶念,冲到床上将妻子掐死。由于谢某明的挣扎惊扰了3岁半的儿子李某昊,李玉前因惧怕孩子的哭声惊动邻居,随之又用枕巾捂住李某昊的口鼻约四五分钟,松手后李某昊已死亡。为掩盖罪行,李玉前找来孟某红,在其家中卧室将谢某明的尸体肢解成几部分,连同李某昊的尸体分装在编织袋内。随后,由孟某红分两次用方形背篓将二人的遗体运至炼铁厂二号高炉焚毁。
最终,李玉前被认定为凶犯嫌疑人,孟某红被认定为协助作案的帮凶。
2001年9月,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作出判决,李玉前因犯故意杀人罪,判处死刑。同年11月,贵州高院以“原判认定事实不清,证据不足”为由,发回重审。
2003年,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再次作出判决,李玉前仍被认为犯故意杀人罪,但改判死缓。孟某红犯包庇罪,判处有期徒刑八年。李玉前不服,提出上诉,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于2004年作出二审裁定,维持原审判决。入狱后,李玉前依旧继续申诉,同时李玉前的家人也在为他的案件奔走。
据李玉前的大哥李玉山介绍,李玉前坚持申诉期间,其岳母(即被害人谢某明的母亲)也认为凶手不是女婿,其经常到相关部门反映该情况。
2020年9月,贵州省高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此案。同月,公开宣判,裁定撤销原一、二审裁判,发回六盘水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。
2022年11月23日,因疫情原因,该案在贵阳市花溪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,庭审持续六天。因案情复杂,当庭未宣读审判结果。
忏悔和谢罪
21年过去,案件未有最终结果,可当年被指控为“杀妻灭子”的李玉前在被判死缓并获得减刑后,如今已经服刑期满。
12月22日是李玉前服刑期满出狱回家的日子。李玉山和家人一早就从毕节出发,驱车前往此前关押李玉前的贵阳某监狱,等候李玉前出狱,接他回家。上午8时许,李玉山一行人行至途中接到通知,接人地点临时改在毕节市某司法局,家人可到司法局门口接人。随后,李玉山及家人调转车头前往毕节市某司法局。
上午9时许,李玉山和家人终于见到了李玉前。11时15分许,李玉前在家人的陪同下回到了弟弟李玉刚家中。
家人原本为欢迎李玉前回家准备了鞭炮,但担心惊扰邻居而没有燃放。李玉前跨过门前的火盆,算是正式回了家。
32岁入狱,21年后归来,去时刚跨入而立之年,归来已到知天命的年岁。
“什么罪?什么刑?法院还没判,案件还不清楚,但我已经坐完牢,服完刑了。”李玉前说,当天,原定于在关押他的贵阳某监狱门口与家人团聚,但监狱的临时决定打乱了他的计划。“按我的计划,我出门时先要给我大哥一个拥抱,以感谢他这么多年对我的关心支持,也想给我的律师、现场的媒体记者和每个关心这个案子的人鞠躬感谢,但因为临时改变出狱计划没能实现。”李玉前说,当时他还想着从贵阳到毕节会经过岳母所在的毕节市大方县,他准备第一时间到岳母家探望,到岳母面前忏悔谢罪,但因行程的临时改变都没能成行。
“我明白自己也犯了错,确实出了轨,在监狱里我也一直在忏悔。”李玉前说,到了岳母面前除了忏悔和谢罪,“真的无话可说。”
李玉前展示了他为出狱而写的十四行诗《礼物·冬至出狱》:“如此幸运的一天,冬至九数天未寒。脱下二十一年裹身的耻辱衣服,等待自由黎明的第一缕曙光。除了自由与责任,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……跨出狱门,我只望见迎面涌来的亲人与寒云缝里洒下的阳光。”
为出狱写诗
狱中申诉
坐在弟弟的家中,李玉前讲述起自己的狱中生活。
李玉前表示,他在入狱后,曾不断地回忆、反思、推断,用一二十年的时间思索整个案件,从案发到审判再到判决结果的改变,他分析警方的办案逻辑和法院的审判逻辑,他不断写申诉材料,表明自己的态度,一次次重申自己是冤枉的。
李玉前告诉极目新闻记者,在狱中曾有人问他,曾经的情人即被指控与他一起犯案的孟某红是否会前往监狱探望他,或者在他服刑期满时是否会来接他出狱。他回答,“怎么可能,她躲还来不及。”
李玉前介绍,他在狱中一天也不敢放弃学习,一方面他怕自己有朝一日出狱,不能适应狱外翻天覆地的变化,另一方面他也在学习中不断慰藉自己,不断汲取坚强生活下去的勇气。
在接受采访的过程中,李玉前提到一部对他影响很大的电影——《肖申克的救赎》。他用英文脱口背诵出里面的经典台词“Fear can hold you prisoner. Hope can set you free(恐惧让你沦为囚犯。希望让你重获自由)。”李玉前说,他觉得他的遭遇和电影里的主人公的遭遇很像。
李玉前坦承,在狱中他曾有过绝望时刻。“2003年和2004年是我最艰难的时候,差点崩溃了”,都是哥哥、弟弟和其他家人给予他希望,无条件地支持、帮助他。“我以前也曾读过《诗经》里讲述兄弟之情的《棠棣》一篇,但当我身处监狱后,我才真正体会到兄弟间的手足之情,尤其是经过和其他人对比之后,可以说我的哥哥真正做到了长兄如父。”李玉前眼中闪泪,吟诵起诗篇《棠棣》:棠棣之华,鄂不韡韡,凡今之人,莫如兄弟。死丧之威,兄弟孔怀,原隰裒矣,兄弟求矣……(大意为棠棣花开朵朵,花儿光灿鲜明。凡今天下之人,莫如兄弟更亲。遭遇死亡威胁,兄弟最为关心。丧命埋葬荒野,兄弟也会相寻。)
午饭时间,家人为李玉前准备了丰盛的菜肴。餐桌前,李玉前与大姐、大哥和弟弟一起合影留念,坐在大姐身旁,看到大姐头上的白发,李玉前特别感伤。
家人合影
“我入狱前,没有为大哥、为弟弟做些什么,入狱后他们为我不停奔走。我很感激,我谢谢我的家人。”李玉前说,自己入狱期间,岳父离世,四弟遭受意外不幸遇难,母亲在生命的弥留之际仍牵挂他的案情,在之后的时间里,他会去逝去的家人墓前悼念。
智能手机在路上
讲起接下来的打算,李玉前说,岳母一家相信他不是凶手,还为他的案件一次次奔波,“我要到岳母面前忏悔谢罪,岳母现在身体不好,她老人家待我如亲生儿子,我一定要弥补过错。”李玉前说,他听从大哥的安排,近日将去探望岳母。
“我暂时会住在弟弟家里,六盘水的房子还在,但是我不会再回那里,那里是我的伤心地,我会等待案件的宣判。如果结果是维持原判,我还会继续申诉,另外即使我被证明是冤枉的,我也要为我被害的妻儿讨个公道,追查真凶。”李玉前说,无论法院给予什么样的判决他都能够坦然接受,他相信法律的公正,“我对这个社会没有半点的怨言,我相信纸是包不住火的,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,我们家可以承受苦难,但不会沾染邪恶。”
对于李玉前是否可以适应狱外生活一事,李玉山表示这一点他不担心,弟弟是读过大学的人,有知识有文化,他相信弟弟会很快学会使用智能手机,会适应狱外的生活。李玉山也表示,弟弟之前确实做了一些错事,在生活上犯了一些错误,“他在道德层面是有瑕疵的,这一点必须承认,要反思。”
李玉前的侄女婿表示,在网上给叔叔李玉前买的智能手机已经在路上,希望叔叔能放下过去的包袱,重新面对生活,尽快适应外面的世界。
李玉前也用十二字概括他的未来目标:“好好生活,彻底翻案,彻底翻身。”
(来源:极目新闻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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